红白黑第六十三回惊闻暗算举措失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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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黑》左云霖著

第六十三回

惊闻暗算举措失章法

自定心性应对稍从容

事起仓猝,人忙无智,赵洪弱一连串的应对不得体!

洪弱四十八年,《传真小说》奉上级的上级之命,无疾而终;洪海洋交代说,先歇两天,传真小说编辑室改成文化艺术编辑室,换个牌子不换人,原班人马接着干。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是洪海洋说?

洪海洋不说谁说?眼睁睁地看着小儿科的小伎俩就好使了,翦翱翔因匿名信事件闹得太大,虽然上头也说查无实据此风断不可长,可毕竟弄得满城风雨,加之翦翱翔早有挪挪窝的意思,便走人了,洪海洋自然取而代之,成了天昴文艺出版社的社长、党支部书记、总编辑,总之,除了妇女代表和工会主席由他指定外,其余的一把手就都是他了。

这一日,还不到8点,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家里只剩赵洪弱一个人。

咣咣咣,有人砸门。

赵洪弱正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壮年,“恶攻”帽子早就亲手撕碎且烧成了灰,没事还要找事呢,心想,“卖刀”的今天出现得这么早,正巧被我撞上了,活该他倒楣!

现在,上门讨要的,偷盗的,强买强卖的,花样翻新,拉动防盗门窗业如火如荼般繁荣。最近这一带又频繁出没“卖刀”的,敲开门后,若家中只有老弱妇孺,他便跨在门坎子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从挎包里掏出两把菜刀,掂在手里请你买,这菜刀,锋刃雪亮,颇是寒光闪闪,老弱妇孺谁敢不买?赶紧掏钱买下一把好恭请卖刀人退出前腿,而这至少十元“优惠价”买的菜刀,切豆腐也只能头三次不卷刃。

赵洪弱操起二十年前在水仙台制造一直不弃不离的冷兵器,即那柄早已派不上用场只作家中文物供奉的四棱炉钩子,哗啦一声就打开房门,正要大喝一声,定睛一看,哪里是卖菜刀的,却是筱简笛站在门外!

“拐咕隆,以为是卖菜刀的,好悬让你吃我一钩!”赵洪弱有点扫兴,收起炉钩子。

“还在家做梦呢?不怪有人说你只会干活不会当官!”虽然不卖刀,但筱简笛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了。

“进来吧,我早市都赶过了,还做拐咕隆梦!”赵洪弱往屋里让筱简笛。

“进去干屁,我是说你被洪海洋、尹君群在那边颠覆了,你还在家没事儿似的!”

“你说啥?”赵洪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看人看事儿,还得‘三国’,‘三国’临走就料到会有今天,你果然十三岁上花轿,心里还没啥呢!”

“‘今天’怎么的了?什么‘颠覆’?进来说,进来说!”

“就没人给你通个风报个信?人家搞投票呢,要用尹君群取代你当主任呢!”

“海洋倒是和我说了一嘴,说是搞个民意测验,怎么的?你还怕我这小主任被尹君群挤掉?拉倒吧,就是搞投票我还投不过尹君群那个小文化流氓?”

“什么工夫你也成了反动派?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筱简笛仍是准备随时离开的姿势,不肯进屋,但声音之大,足以让这一栋居民都听见:“告诉你吧,洪海洋支持尹君群拉票挤你,尹君群这个星期跑了咱们社所有人的家,连离退休老干部家都没落下,请大家给他一个机会,昨儿晚上还在昴东宾馆整了三桌,连社里俩副手都去了,你还在这儿海洋长海洋短的,那狗东西哪儿都好,要个头儿有个头儿,要长相有长相,就是他妈的心眼子太多,笑嘻嘻地坏,我是气不过才来告诉你一声,其实昨天晚上的饭我也吃了,席面真挺讲究!”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赵洪弱如梦方醒:洪海洋和尹君群果然在联手暗算我!怪不得《传真小说》停了,文化艺术室就是迟迟不开张;怪不得洪海洋说要搞“民意测验”,虽然说得轻巧,似不经意之间说的,但肯定是经过处心积虑的谋划!

拐咕隆,这怎么整?这个鸟主任真是个鸡肋,食之固然无味,若弃,又真舍不得!

既然食之无味,何以舍不得扔了?

既有面子问题,也有未来的实惠如正高职称和住房面积问题!

面子,在不登椅子挨批斗时,也是赵洪弱要考虑的,当个主任,硕士而主任,和那些初中生学历的主任说话办事就痛快些;在社里走路可以多少目光平视些,早已长开的“鸡胸脯”也不至总有压抑之感;传到研究生同学耳中,虽比不上腰悬三颗金印的弥弘强,但大小也是单位一个角色,特别是“主任”这称呼,奥妙无比,变化无穷,大可吞吐天地,小可隐介藏形,足以使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中央有主任,国务院有主任,省里有主任,这所有“主任”和贺加贝名义上只管赵洪弱和尹君群实际上谁也没管了的“主任”,写法、发音一模一样一腔一调!在外单位或是外单位的人面前,别人喊一声“主任”,简直就通体舒筋活血!

“实惠”也是不能不考虑的,上级没有文件规定,职称晋升非得有官衔不可,可实际执行过程中,“有弦”“没弦”就是大不一样!上级又有文件规定,正编审的住房面积参照局级咧,虽然经多年教育“编审”们无人敢认真相信认真去和副处级的副社长比,但总比没有“编审”职称又无官衔的“白丁”强些!而工资,编审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同年龄同工龄而没有职称的副局长高,虽然谁都知道两者的“含金量”不可同一太阳底下说话!但就这,就足以让赵洪弱早早就惦记上了,已经“好好表现”3年了!

可现在,当了3年主任了,辛辛苦苦为社里争名夺利,无缘无故,洪海洋和尹君群竟要把我拿下来,让我在社内外,家内外,省内外丢一回面子!学历在社里是最高的,年龄是正当壮年,当个小编辑室主任还被赶下台了,熟人一定窃以为我不是搞女人被按住身了就是贪污盗窃被抓住手了,现在不是有“讲用”的典型总在谆谆告诫不要“人上错床”“钱装错兜”吗?这一把可是丢人丢大了,怎么解释都没人会听,只会断定我不是“上错床”就是“装错兜”或一身而兼二任了!

还有,再过二年就有资格申报正高职称了,洪海洋和尹君群竟要我再一次“船到中流亡桨舵”,又得“鸟毛官衔也没有”去评编审,噫嘘唏,危乎高哉,正高之道又将拐咕隆难于上青天咧!

“发昏当不了死呀,你到底想怎么着?”筱简笛见赵洪弱有些发愣,问道:“我他妈是不想在这个社里跟那个坏种干了,你说句话,怎么整,我既然来了,就听你指挥!”

“拐咕隆,这是把匿名信的事儿接着演呐,这能怎么整?人家不用你,你还能去争?”

“争是不行了,不争又憋气,这么的行不行,搅,我去瞎搅一把!”

“你愿意搅就去搅,省得俩拐咕隆王八蛋太顺了!”

“好嘞!这扯不扯,当一回叛徒特务还好悬挨一炉钩子!”筱简笛转身下楼便走,嘴里还嘟囔。

赵洪弱随手关上门,心里有点儿乱。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儿!凭本爷现在的条件,固然如弥弘强所说,“勺子没把儿”,“上”是上不去了,可休说在本文艺社,到天下任何一家社科出版社,也得给个主任当当呀,然而洪海洋居然在谋算我这把小椅子!而且,洪海洋用来顶替我的尹君群的思想行为比我坏多了,一脑子的“借庙修行”“坐船拆船”!

结论只有一个,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和他同龄,且一向口誉而心非,他不能长期容忍四分之一领地上有一个长着魏延后脑勺的“九千岁”“一字并肩王”!早在翦翱翔调走的时候他就该有将我“推出辕门斩首”的心思,只是怕太扎众人之眼,才隐忍至今!再一个就是他登了大宝,要恩威并施,立威就得“杀人”,“杀”赵洪弱,正当壮年的硕士,正“一天天横起来”的“洪爷”,那震慑效果该多大多好!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坐稳江山了,要八方进贡万国苞茅了,自然要用尹君群而不能用我了!

这么一想,赵洪弱似乎也就想通了,拐咕隆的,怪不得近年常聆听到领导训示,思想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时,就“换位”想一想,嘿,领导的话真是真理,一句就顶赵洪弱好几箩筐的话,可不是嘛,为了领导的革命需要,我赵洪弱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赵洪弱不下台谁下台?

认了这个账,那么,洪海洋的“民主测评”也好,尹君群“挨家跑”“三张桌”也好,正所谓一切都是形式,都是过程,结果是已经定了的,我肯定得下台!洪海洋和尹君群之所以绕这么多圈子费这么多曲里拐弯的劲,恰好说明他们心里有鬼,也恰好说明我这几年工作几乎无可挑剔,是他们在昴文社江山一统的一块大绊脚石!

不管我去“搅”,还是让筱简笛去“搅”,也不管谁怎么“搅”,都只是被缚小鸡挨刀前的扑腾,是一副俗儿相,有失大家风度,传出去更丢面子!还不如不“搅”,高姿态,干脆主动把“主任”让出去,或者乐呵呵地接受现实,好像听尹君群说过,承认改变不了的现实才是聪明的!自己退而干点儿三年前就想干的业务事儿,再写点东西,也显得咱有能耐,“两栖动物”,能当主任,当得辉煌,也能坦然接受不当主任的现实,当普通编辑也还是很“滋润”的“爷”,就像当年被自己取代的贺加贝那么从容潇洒!

于是赵洪弱在筱简笛走后不到10分钟,又变了主意,赶快披挂一番,锁门、下楼、进自行车库、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又开锁,抻出,骑上,冲出自行车库,去追筱简笛!

哪里还追得上?10分钟,筱简笛大概已经进了出版大楼了,还追个拐咕隆!

而且,他又觉得实在难以完全心气平顺地承认现实!这事儿的实质,眼见是洪海洋打着“民意测验”的旗号,用“民主投票”的形式,在起用匿名信“义愤填膺”的“八大金刚”,在集结“借庙修行”“乘船拆船”的哥们,在出版社这个“国有企业”外壳里面,形成一个上下其手快乐分肥的小集团!

赵洪弱还觉出另一个不对劲儿。他对官场规则虽不甚了然,但也朦胧听说有“异地安排”之惯例,连三年前翦翱翔笑骂着要贺加贝下台,还把贺加贝换了个编辑室,而不是将贺加贝这个原来领导我的人留在我手下归我领导;可这一回洪海洋玩的是在一个编辑室内“民意测验”,现在看起来也就是“海选”,自己这位“废主任”肯定得转过身来就归“新主任”尹君群领导,而尹君群3年来一直是我呼来唤去的“助手”,这不成心让我难堪受屈辱吗?虽说大丈夫能伸能屈,可毕竟有些难为情不是?

既然如此,还拦筱简笛干什么?反正最善于“窜房檐”的他已经说了要再次换个吃饭的地方,这小子别看人称“纸老虎”,可有时不管天地,常把洪海洋弄的哭笑不得,这回决心要离开本地本领导了,肯定百无顾忌,嘴里说不定吐出什么难听的解恨的让洪海洋尹君群不会笑的象牙来!

于是,赵洪弱又绕回到了原来的主意,想象着筱简笛搅的方式和效果!

有诗为证:

堪笑大言鸣清高,堪笑曾嘲科级小。今闻有人来谋代,进退失据心也焦。

走走停停,本来骑自行车1分钟的路程,赵洪弱磨蹭了半个小时,9点55分他才来到办公楼下。

来了就上去,说是10点钟就投票了!

到10楼电梯一开门,赵洪弱和筱简笛两人同时发现了对方:赵洪弱要下电梯,筱简笛要上电梯。

筱简笛稍一愣,一步蹿上电梯,一把拉住赵洪弱,让赵洪弱随电梯继续高升。

电梯到了13楼,两人才一前一后下了电梯。

13楼的主体是大礼堂,过道旁有几间后勤服务人员的小办公室,如无会议,白天是人迹罕至之地。

“怎么了,像地下工作似的!”赵洪弱问。

“还我像地下工作,你被人搞了地下工作还不知道呢!”

“不就是投票拉票吗?”

“设宴贿选不算,我才知道,那坏种还让蓝燕燕那小娼妇找‘在组织’的谈话,渗透他的意思,说是现在提倡老的让贤,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你别胡说,海洋可是个有原则的人,哪能那么干?再说,他和我同岁还比我大一个月,他说我年龄大该下台,他自己怎么不下?”

“你看你还不信,刚才荣楷枫亲口说的——他还真没听邪,当我面投你一票!”

赵洪弱信了。荣楷枫者,也是天昴大学中文系毕业,虽比筱简笛低三届,但曾同楼出入,二人原本脸熟;此人也“在组织”,口严,说出的话有准儿,只是近来颇有“个人条件好不受重用”之憾流露出来。

“你刚才干什么了?”

“干什么也来不及了,那坏种又玩了一手突然袭击,说是十点投票,又临时改成九点半!净阴谋!我赶个尾巴,总算又给你拉了3票,不然你更惨了!”

“净扯拐咕隆,拉什么票!”

“怎么也得争个面儿,你就这么认了?”

“不认行吗?眼看快50岁了,还动不动就像你似的,背个包儿满昴京市自卖自身去?”

“真他妈的不公平,明摆着玩套套儿欺负人!”

“实不相瞒,我方才也乱了方寸,一会儿一个主意,就跟你说话这工夫,忽然豁然开朗,区区小主任,连外编辑室的荣楷枫小家伙都惦着,我这么大岁数还和他们争什么争,干脆,大隐隐于朝,‘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颈上的一条锁链’,我拐咕隆自由了,反过来,我当普通一兵,他们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我使劲儿添柴浇油烧烤他们,再者说,他们不让我有主人感忠心报国,我还会写稿卖钱呢,扯什么扯!”

“可也是,你不当他的官,他对你也就没什么招法了;我不行,我一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跟他耗不起,非走不可!”

“得,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趁早自己个儿找个好地方去!”

话说赵洪弱和筱简笛从十三楼一起再上电梯,下到十楼时,赵洪弱一个人出了电梯,向办公室方向走来。

拐咕隆,既然你洪海洋不让我当主任了,我也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以后还当丢半个月没人找的“洪爷”,休说你让尹君群来顶我,你让“逗逗飞”桓梦梦领导我才好呢!

看我怎么消遣你们!

魂儿已经和肉身完整地结合在一起了,气足神完!

“鸟毛官衔也没有”了的“洪爷”竟轩昂起来!

尹君群好像有意在等着,见了赵洪弱,抢上几步,拉着赵洪弱拐回几步,进了十楼第一个房间,天昴文艺的图书资料室。

此时各出版社虽已搬入地上13层地下两层的出版大楼,办公条件大为改善,但天昴文艺尚无专用的会议室,每临大事,便用这图书资料室外间暂充“天昴文艺大会堂”。

一进屋赵洪弱就发现,原来竖挂在楼梯口用来写通知的揭示板,现在横挂在这阅览室前方墙上,上面有前“传真小说”编辑室全体成员的名字,赵洪弱左数第一,尹君群第二。赵洪弱名下两个“正”字多一划,尹君群四个“正”多两划,其他人也水过地皮湿,连桓梦梦也居然得了3票!

尹君群又推又拉,把赵洪弱向资料室里面撮弄,嘴上说:“看它干啥!”

“嘿,嘿嘿,别拉拉扯扯的呀,我在梦中被你杀了,魂儿来看看刑场还不行?”

“不看不看,那是扯淡!”尹君群笑着拖拽。

原来,这图书资料室特别大,前后两个门,后门已堵死,只开对楼梯口的前门。进门后的格局和天昴大学中文系资料室相仿佛,外面是阅览室,里面是书架。只不过书架量和架上的图书量连中文系的十分之一也没有,而且只按来源分三类:本社所出图书的样本;外社交换赠阅的样书;购买的少量工具书。

除外间的阅览台外,里间每两排书架间临窗又摆有单人沙发。

赵洪弱半推半就地被尹君群按坐到沙发上。

“你不是把我推翻了吗?还要怎么样?”

“是搞了一个小阴谋,没告诉你也没特意瞒着你,小宫廷政变!”

“慢着——‘宫廷政变’?‘宫廷政变’好哇!”这一句话工夫,赵洪弱给自己确定了一本业余写书的选题!

《中国古代宫廷政变大实录》,多好的书哇,中国三皇五帝到如今,就这事儿多,就这事儿刺激!既不用逻辑思维也不用形象思维,翻书梳理的功夫!妙极了,两三个月业余时间就能整出来30万字,薄厚适中的一本书,还能至少弄半摞稿费!

这选题太妙了,能读史书的就能搞,关键是能不能想到这个题目!

嘿,这才是拐咕隆的善于抓住“一闪念”,“活学活用”“干中学”!

得抓紧,老人家早就教导我们,抓而不紧等于不抓,这选题要让机灵的大学历史教员梦着,吆喝几个高年级学生废寝忘食,两个礼拜就能炮制出来!

得赶紧动手。不过眼前调戏一下尹君群和洪海洋的机会也不能放过!

见赵洪弱有一丝走神,尹君群不明就里,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赵洪弱。

赵洪弱问道:“啥意思?对我这‘主任’的纱帽还用‘赎买政策’?”

“不是不是,是海洋批给你的差旅费,海洋说了,你辛苦三年多了,该好好歇歇了,实际上就是让你到天南旅游一把,你不是总想去没倒出工夫嘛!”

“啊,你们把我废黜了,还要把我长流夜郎之西!唉,独上西楼,月如钩……这是谁的句子?你说这‘钩’字怎么讲?”

“你放心吧,不是要你当亡国之君,是要你当太上皇!以后这编辑室对外我跑腿,对内还是你说了算——和以前一样!”

“扯什么拐咕隆,你把我当3岁孩子耍弄呐?你当我不‘说了算’就不会活了是不是?不过你有话不明说,净背地搞阴谋,用选票砢碜我一把还把行刑时间提前半小时,这总不太仗义吧?”

“赵兄,洪爷,我对天起誓,说的是心里话,天昴文艺社我挤谁也不愿挤你,连翦翱翔都说‘昴文之英雄,唯洪弱与君群耳’!真是事儿就赶到这儿了,我着急上,又赶上编辑室换招牌,我就和海洋弄出这么个损招儿!”

“好小子,我点你当常务编委,3年多工夫你就把我拱翻了;洪海洋刚把你扶上来,你连主任的椅子还没坐上,就敢对海洋不敬,莫非已经开始捉摸要取海洋而代之了?——真大丈夫也,不过我可告诉你,海洋和我的革命情谊可是天地山海的!”

“我哪有取代他的野心!不过说句掏心窝的回头话,海洋对你也真是够量了,换一个人,早就把你拿下来了!”

“为什么?我怎么的了?”

“就冲你这种口是心非的劲儿,就冲你没‘怎么的’!你没听说民间的新说法吧?‘亲不亲,钱上分;你腐败,我放心’!你这样的,当着大编辑室的主任,不是给领导添堵吗?不是耽误领导——”

咣当!外面一声凳子瞬间急剧位移发出撞击的大响。

尹君群的话应响而吞灭,迈出两步探头一看,似和来人打招呼又似告诉坐着未动的赵洪弱:“啊,是‘黄姑’!”

“看把这屋子造巴的!谁是你‘皇姑’?叫‘姑奶’还差不多!”

来者姓黄名茹茹,为人最鲜明的特点是:老来精瘦,逛街没够,心热嘴臭!

已经退休一年多了,还在坚守资料室主任的阵地。所谓“主任”,也只是习惯性尊称,一则退休后社里真开“中层干部会”也不叫上她了,二则她这个主任无人可领导,因为全资料室只有她一个工作人员。

“你和谁在里边呢?”进门踹了一脚不在其位的椅子,笑骂了一句尹君群,黄茹茹忽又察觉出问题。

“没谁,洪爷,老领导,说两句话!”

“是赵洪弱在里边呐,你还理这小子?人儿小鬼儿大!”

“得,连你姑奶都不让我理你了,咱俩也别扯拐咕隆了,今后你当你的主任,我当我的小编辑——你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打坏你眼镜的仇你今天就算报了!我也得看看大领导去了!”

“行,你爱干啥干啥,从天南回来先凑合报上今年的选题,到时候实施多少算多少,行不?”

“领导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咱是一块砖,任党东南西北到处搬’!”说着就离开资料室,向隔着两个门的社长室走来。

社长洪海洋见赵洪弱推门进来了,像见远来贵客一样,不但递烟,还转身去亲自斟茶。

“你看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干啥?”赵洪弱兜头射出一箭。

“嗯?……咱老哥俩谁跟谁!”回射的箭好像没看清靶子。

“我是说,你个学医古文的,怎么也懂帝王术?用人如积薪,让后来者居上?既要让后来者居上,还费那么大周折干什么?你这大——社——长,要我这小——主——任下台,说一句话我还敢不下?我想不下好使吗?”赵洪弱把箭靶扶正。

“你看这扯不扯起来了,‘有人’提议搞个‘民意测验’,营造一下民主气氛,我也没想到出这么个结果,票差这么多!”洪海洋也坐下,自己也点燃一支香烟。

“尹君群拉票贿选,你知道不知道?”赵洪弱一看见洪海洋那红书不离手语录不离口的庄严宝象,情绪便陡然高涨,忽作不满不平不愿下台状,伴随着恣肆调戏对方而又决无畏惧的快感。

“能不听说吗?尹君群年轻,要个锻炼机会整这个事儿也可以理解,可咱们有的老同志,还是领导,还去吃喝,你说是不是不太那个了?这场合能去吗?”

当年戴上“恶攻”小帽离开昴京市时,赵洪弱就下定决心,今生今世,对“上头的”“内部的”斗争,绝不再介入。此刻赵洪弱一听洪海洋要把战斗火舌引向社里的两位副手,绝不答问,而是看着香烟吹一下火反问道:“太‘哪个’呀,这事儿你别往别人身上扯,你是一把手,你首先得有个正确态度!”

“老赵,说心里话,咱们也是老伙计了,说实在的,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也着了人家的道儿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好弄了,群众的呼声我也不能不考虑呀!唉,说到底,这年头头儿不好当,要把工作干好,就得有原则,胡来行吗?一讲原则,就得得罪人,就得有人有意见;可不好好干,不干好,上头又不好交代!这几年你工作真是没得说,就是多少也得罪人了,再硬撑着也费劲了,歇歇吧!唉,你有自己一套业务,干啥都一样,我将来有一天投票投下来,那才叫惨呢!”

拐咕隆,这俩狗东西,演双簧咧!尹君群一脸谦恭,满嘴呼爷;这位呢,满面同情又无奈的模样,推赤心于人腹的诚恳,若不是相处已十年,若不是筱简笛为我通风报信且用了极具穿透力震撼力的“颠覆”“地下工作”这些一步到位的词儿,加上尹君群刚才亲口招供是他俩合谋,还真能把我蒙了!

“当了三年头儿,反过来让当年的‘兵’领导,心里挺不是滋味哩,落差太大,一下子接受不了呢!”赵洪弱哭腔装不出,苦相大概挺痛楚,“活思想”也足令洪海洋信服。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家伙早晚还不得向他们那一代交班?话又说回来,将来我有这么一天,说不定比你还受不了,人都这样!好在咱俩是老伙计了,今个儿没和你讲‘能上能下’的大道理吧?尹君群又被你欺侮了三年多,挺尊重你的,还没上任,就先张罗让你出去玩一圈,小环境多好哇!”

“别扯了,本质上我今天是被你宰了,虽然下刀还算温柔,可是再好的金疮药也不如不挨刀哇,这一刀可真叫个疼啊,疼痛难忍啊——回去咬牙挺着吧!”

赵洪弱刚要起身,忽然有敲门声,还没等洪海洋应声,门已被推开。

来人是人事科长蓝燕燕,财务科副科长黄莺莺。

虽然脚前脚后,但肯定是到社长门口遇上的,不是事先约好的;一则人事科在10楼,财务科在9楼;二则谁都知道两人都自以为是天昴文艺当红美人,且都蛾眉不肯让人,于是同性相斥,同美相妒,搞得洪海洋还少不得不时居中调停一番,故断无偕同来此之理。

这位蓝燕燕,是“三国社长”翦翱翔时代调入的,原某交通部门管人事工资的副科长,调入天昴文艺后升了半格,成了正科。瓜子脸,细高个儿,因为细高,就显得有一点儿“水蛇腰”,也不太显眼;最显眼的倒是那美鼻,女性少见的“隆准”,中央部位稍凸起,袭龙衣曾悄悄对赵洪弱品评此女,说那“隆准”在男是贵相,在女不能称“隆准”而应称“节鼻”,是刁相。她刚到社里还是双辫,现在已改成秀发披肩了。

刁,赵洪弱没啥感觉;却知闻此女一是永远爱岗敬业,二是过份自信属天昴文艺社美女一流,三是说话带个不雅的口头语。

所谓爱岗敬业,即永远坚定不移地认为“保管档案的”就是“管人”的,掌握单位每个人命运的,是科长中的科长,对人说话,甚至对社里二三把手说话,都具绝对权威似的,带有决定和指示的官腔,“省人事厅文件”“局人事处说”“社长指示”时常挂在嘴上;社里涉及每个人切身利益的事,她又总有发言权,社内职称初评、工资调整、年终表彰和奖金分配等等,她都有一票!又总是报功,不论到上级机关办个什么事儿,出发前都要带一摞出版社的精装畅销书作为礼物,回来都要向领导或当事人强调一番此事难度如何大,她如何费尽心机误了几顿出版食堂便宜饭多花了几角公交车费乃至公厕不好找她都“憋坏了”,能力又特别差,别人6分钟就能搞定的事儿,她得舞弄7个工作日。

此女修炼最到极致的是表情心态调整极快,和相熟某领导相遇,热烈握手殷勤问候,忽知其已经调职或下台,她在万分之一秒内变得一脸冰霜甩手转身就走也就罢了,还能发出轻蔑的娇哼。

又总以贞节烈妇自骄并以之骄人特别是骄黄莺莺。

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正经学历,都拿了几本夜大职大的文凭,都是要害部门科长副科长,又都是洪海洋的亲信,除“分房委员会”之外几乎所有评议评比评审组的成员,但两人争宠斗气又相互攀比是人所共知的。

蓝燕燕虽然说不上貌丑,可在女人皆美春华秋菊各呈一时之秀的昴文出版社,她实在难入美女之流,和黄莺莺相较妍媸,亦不逮远矣哉!

黄莺莺美貌天成,略加点染修饰,便是天昴文艺一等女人,脸上时常挂着甜笑,身上时常有着袭人的奶酪味儿,嘴上时常说着恭维面前人的媚言蜜语,足以让近来成了“风流名士”的贺加贝目眩神迷,逢人就赞美其秀外慧中,大约为此引发了蓝燕燕醋意,一日下班前蓝燕燕轻泣着到洪海洋那里把贺加贝告了,说贺加贝刚才趁人事科无人时手脚不老实。贺加贝对于此等事已无自白能力,不过还是到处喊撞天屈:“你说我是不是窦娥第二?简直是神经病!平时总他妈的哥长妹短地叫,那天我就顺手拍了她一下肩膀,心里啥意思也没有,连头发都没碰着!就她那个猪八戒三妹妹样儿,洗却铅华露天真不叫人恶心就不错,值得我主动出击吗?”袭龙衣却偏说:“那可保不齐,你不是说过百花百香不重样吗?再说,你没事儿拍人家肩膀干什么?”

蓝燕燕的第三个特点,说起来实在和美女不协调不搭边:那就是口头语“他妈的”,一激动就“他妈的”,这激动包括愤怒也包括惊喜,而且在生人面前“他妈的”频率绝不降低,虽经千波万浪年深日久,亦无损此九转玄功。

赵洪弱早就从无数大人书上获知得志女人的厉害,对这二位一向敬而远之;这两位女士找赵洪弱,蓝燕燕总是直奔主题,而黄莺莺常常是先唱两句赞美诗再说事儿。

若是在平时,见此二女来社长之室,赵洪弱肯定抬腿就走,可此时,赵洪弱心情正弛然怡然又有几分恶毒,忽想再混一会儿,也看看这两位美女对自己如何表现,所以略一犹豫,又坐稳了。

赵洪弱当上“传真小说”编辑室主任,正经是“兵头将尾”,编辑室编辑人数最多,每年赚钱最多,连春季植树冬天除雪都是社里的主力军,所以,虽然蓝燕燕自以为是“昴文第一科”,但也不小觑赵洪弱,狭路相逢从来都还肯主动打个招呼。

但一个礼拜未见,便似两世为人,此刻,赵洪弱和洪海洋面对面坐着,蓝燕燕却视而不见,径直向洪海洋走来。

“你看我这头儿好当吗?咱们的同志就是这么随便,敲门是象征性的,自己说进来就进来了!”洪海洋表情无奈地对赵洪弱说,但还是接过了蓝燕燕递过来的一张字纸。

初闻洪海洋语及敲门,赵洪弱瞬间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果然是对自己积怨不浅,今天刚把自己从“中层干部”行列清扫出去,就敲打我多年渺视其社长权威,进他社长之门从来都是推门就进而不先给个动静,可瞥一眼洪海洋的表情,又不像蕴着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之意,赵洪弱也只好压下反唇相稽的兴趣。

也许因为社长被先入者蓝燕燕占领了,后进来的黄莺莺又不愿闲着嘴,也许因为黄莺莺见丢了官的赵洪弱此刻又被晾在一旁动了恻隐之心,她凑向赵洪弱,没话找话:“得祝贺赵老师啊!”

“副编审又要涨工资?”

“就是涨也是人人有份儿,我是说,你赵老师这回不是无官一身轻了吗?”

“有你这么当面埋汰人的吗?好不容易挠扯上一个主任,还投票投下去了,我正在这儿闹心呢,你又来拿我开涮,而且我断定,你肯定没投我的票!”

“得了吧,刚才贺老师还说你呢,‘纱帽上来,稿费下去;纱帽下去,稿费上来’,谁拿咱赵老师也没辙!”

奶酪味儿过来了!

“你听他的?天昴文艺社谁听他的谁……嗯?”赵洪弱正要拿贺加贝作话题展开分析论述,洪海洋却杵了他一下:“别白话了,看看行不行?”擎给赵洪弱的是蓝燕燕刚才递给他的那张字纸,说话的表情语调全似对世上唯一亲亲的一奶同胞哥哥。

原来是天昴文艺出版社即将下发上报的文件草稿,黑笔、红笔、细笔、粗笔改来改去了。

最后改定的内容是——

社领导班子研究决定:

1)、因工作需要,原“传真小说”编辑室从即日起改名为文化艺术编辑室;

)、经本人多次申请,社领导领导班子反复研究,同意赵洪弱同志辞去编辑室主任职务;

3)、经充分征求群众意见,决定任命尹君群同志为文化艺术编辑室主任。

有的时候赵洪弱就忘了自己是谁,现在又犯病了:“整这么罗嗦干什么?再说我本是官迷,什么时候申请过辞职?这不是瞪着眼睛欺人骗世界吗?一句话就完活儿的事,也吭哧一小时二十九分钟整出好几条来!还得本领导亲自动手!”

说着,赵洪弱抓过洪海洋桌上笔筒内一支笔,将文件内容改成——

社领导决定:

传真小说编辑室改为文化艺术编辑室,尹君群为主任。

改完,把草稿连同那支笔一并掷还洪海洋:“就这么发!我是谁呀,还也整出个‘主动辞职’,你们敢想敢干我还嫌臊得慌呢!”

说完,赵洪弱站起身扬长而去。

这才是:

祸起萧墙忽闻小友篡逆,

变生肘腋改受下属辖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

左云霖,辽宁海城人,年生,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年获硕士学位,中国作协会员,民盟成员。先后担任春风文艺出版社编辑、编审、编辑室主任、发行公司总经理等职。策划编辑的知名图书《上海宝贝》,《布老虎丛书》等风靡全国。著有长篇历史小说《风流天子》、文史杂著《高适传论》《中国弑君录》等,在国内外历史小说界享有盛誉。长篇自传体章回小说《红白黑》是作者花费九年功夫,倾心创作的一部长篇巨制,为其代表作。

往期链接:

第一回大灾厄遭遇孤坟下套小成人经历关庙舍身

第二回一爬地惊出惧后症二攀天摔成恐高疾第三回大怀表听信小报告小媳妇坚持大原则

第四回蛙作虎怒首开打戒骂戒卵击山石兼得师怨父怨

第五回形形影影有情无情近近远远同路异路第六回初膺大任也知率先垂范陡生贼胆竟然掩耳盗铃第七回再用“代表”查清蜮鬼初闻“可下”气沮狼道第八回逃避灭顶灾强学邯郸步披挂麒麟皮竟做越窗人第九回墙报报头描“鼓”为“敲”木门门上骑“猪”作“马”第十回比翼鸟为此为彼飞为劳燕同行人渐行渐远终成陌路

第十一回心懊怏偏遇寻隙力士性顽劣误惩当红委员

第十二回修水库难堪重负连遭两贬做帮厨小吐义愤醋死二鱼第十三回画蛇足现海市蜃楼燃豆萁成玉毁石焚第十四回逸士指迷津心动意动伊人助好风掷信掷书第十五回一心备考先难后易二意护青纵富捉贫第十六回一句真话卖掉一生二只棉鞋攻克二城第十七回弃而复拾狂喜走三地理中意外冷水浇一头第十八回迎新会露洋相出风头助学金评特级要一等第十九回仨月露“白专”倾向两次施“跃退”伎俩第二十回口失十一字难成正果功亏一小篑未登高楼第二十一回行险侥幸先专后红造化弄人百密一疏第二十二回二日出三错青年节做讲师口滑逢奇问分子式弄玄虚第二十三回鸣不平身为祸先投黑派名在实后第二十四回大风起兮云飞扬蜩决鷃腾铜铁炉中翻火焰股战心惊第二十五回心有鬼望侥幸处处察言观色友遇戕师遭劫场场提心吊胆第二十六回马鹿无别正色演傩戏白淄一同手额免墨刑第二十七回闻雷犹望浓云勿作雨登椅方知生途从此黑第二十八回偶获天怜得窥机密飞入花丛难避法拳第二十九回薄胆乡党缄口赏美食厚颜降虏忍辱受诛心第三十回“群众鉴定”候太上皇煨炙“政治搭配”遭副主任再侮第三十一回临歧路冤孽唱折柳策班马袍泽诉衷情第三十二回离昴京有泪送别进熊南无人迎接第三十三回心有灵犀瞬间略定美女目无县官蜜月通报全县第三十四回驱车救老叟真容易下水捞壮男实困难第三十五回继续扎根半实半虚匆忙讲用亦庄亦谐第三十六回问舍求田修出金火炕安身立命夺回铝水壶第三十七回荒远涸鲋时滴霑即意满一打三反处魂惊欲留拘第三十八回伸蚁臂格狼扞熊忘天地放烟幕惧祸避害走仓皇第三十九回两番调县城皆成南柯梦一纸卖身契甘入下庠中第四十回逢旧友偶闻惊蛰春雷图新生姑盟城下条款

第四十一回答卷温卷全是临阵磨枪初试复试皆为度势押题

第四十二回基础专业专业幸突出政治笔试口试口试遇三分之四第四十三回声色俱厉保护尊师学生模棱两可应付好心领导第四十四回一夕成“领导”一月未动二字为“暗号”二信齐来第四十五回放纵心胆重回中文系落实政策小闹档案室第四十六回寻房子九处碰壁调妻儿两遇波折

第四十七回十日调档胥疑楚公事私办千里寻夫杜末末中途遇险

第四十八回足不适旧履倩众友削履心已疑同窗偏危言开窗第四十九回越俎代庖弱者又惊心明火执杖强人忽变脸第五十回棠棣歌罢长袖人起舞泮宫缘尽采芹者谋栖第五十一回初涉春溪处长拒握手再受教育硕士未箝口第五十二回接受再锻炼难料高山深林纾解大尴尬全赖暗柳鸣莺第五十三回情意殷殷若即若离惊险连连丢鱼丢冠第五十四回银府办稿群贤假颜青峤乐山尺缨缚身第五十五回庆新年翦翱翔醉侮下属施援手洪海洋暗搬上司第五十六回夜行昼奔佛面妆金左采右芼旧籍可贾第五十七回拜爷门公义乎私谋乎献芹心功首耶罪魁耶第五十八回评副高枉烧钱三榜无名邀小酌暗示意一杰仗义第五十九回访高官好友先为容造潭府丽犬揽入怀第六十回胁以威诱以利再授新职座容狼榻容虎二次出山第六十一回虎掷龙挐赌乾坤小儿把戏罗汉金刚动拳脚顽童伎俩第六十二回躬身赔礼人虚情假意借庙修行论推心置腹东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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