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李志娟
进校门左拐就是这里,暗色方形高台,大音响。我在后台放音乐,舞者在台上舞蹈。
放久后能记住大部分曲目了,多为百老汇音乐剧。《咖啡时间》适合午后,《大富豪》刺激神经。《夏日夜晚》曲一响我便恍兮惚兮,摇摇摆摆跌入仲夏夜之梦,而最喜欢的还是喜剧《西区故事》中的音乐《亚美利加》,讲述一群波多黎的女人如何操着拉丁口音兴兴头头谈论美国。尽管手忙脚乱常有出错的时候,但不累。只是站着,阳光又好,音乐与舞蹈两者皆有且致幻,脑中便不住纷纷落下思绪,我被泡在酒里——好一个牧神的午后。
这里有时人多,台下围满观众,举着手机相机长枪短炮将黑黢黢镜头对准舞者。有时人又少极了,我看着舞者面对台下的寥寥几人依然用力地掂起脚尖,一二一,一二一,又一场沉默的演出。以身体对抗空寂,舞者的每一场演出都是修行。
舞者没有上台之前,万物沉睡,舞台是一方落了灰的冷蓝色水域。舞者上台后我急急放起曲子《是意大利人》,她们已站好位置了,我在后台自下而上将她们打量——清一色黑裙,腰间缠红纱,每个人脚底踩的黑高跟鞋鞋跟都尖而细,如锥如刃。她们的小腿有突出的肌肉,再往上是腰,背与臀连成美妙曲线。数着节拍起舞,舞者的身体里有乐器。
起初音乐低沉,舞者的动作缓缓,尔后音乐愈发呈妖冶瑰丽之势,台上的舞者都变成火种。烧起不伤人的闪电,黑裙的姑娘膝盖弯曲后重心下沉。事先摆放好的椅子是道具,她们围绕椅子充满情热地上升,滑行,抑或挑逗神经地坐在椅子上忽的劈开双腿,挺直上身。在这里,舞者的身体即是音乐,有时身体能彼此交叠如山一般层峦起伏,有时又随着乐音趋于徐缓。我看见她们身体内的脊柱消失,以至于可以柔媚地一点点把腰向后弯下去,压成奇异弧度,胯骨突出。漆黑的裙平滑地贴着小腹,轻轻颤抖着,好似夜色中一片不再翻腾的平息的海。台下沸反盈天,舞者升焰。
音乐播放大约两分钟后,舞者从椅子上坐起,手持铃鼓有节奏地击打出铮铮响声,声音像是落入海面的石子把星光打碎。天色将晚,橙黄色日落刺进她们和我的眼睛,舞者把铃鼓在胯下击打,在后背在胸前击打,脚依旧于地面画圈——如此流利干净的动作需要多少次训练才能达到?身体是圣殿,舞者比谁都知从劳苦抵达愉悦的秘诀。
“成为一个歌手/做一个爱人/在机会逝去前把花摘了吧/做一个意大利人/做一个意大利人……”
曲子接近尾声了,音乐渐渐平息。远处观众的欢呼此起彼伏,我的耳膜有些疼痛,眯着眼看见台上的烧得滚烫的火种忽忽摇摇,一点点淡下去,再淡。音乐声止,什么都熄灭了,潮退,大梦初醒。我战栗,差点忘记此刻需暂时关闭音响。赤霞的光与汹涌喝彩声一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舞者围住,舞台上年轻的女孩们一字排开手拉着裙裾,弯腰鞠躬。她们的长发是一面旗帜。她们下台后,我仿佛见舞台上有一寸寸金色的灰。
这里的下一场节目就要开始了。
是《发胶星梦》,会有一群少男少女上台手拉着手,跳着旋转的舞。音乐未响起前他们需背对观众,等到正式开始后再转过身去。此时我蓦一抬头,恰巧与台上一位舞者遥遥相望了——她的妆容浓墨重彩,眉毛平直,鼻梁挺,睫毛上翘且根根分明。而她的双目却清凉明亮,向下低垂,静悄悄;她的羞怯是桃红色。舞者面朝我,她在听,心跳应着鼓点,算什么时该转过身去。我恍然,倒吸一口气——原来所有的舞者都是孩子。孩子,正是这个词,一如黑塞诗中写“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心无旁骛才能跳得那样天真肆意,他们都是背负幻梦舞蹈的小孩子。
音乐声响起了,他们转过身——倘若说舞者的孤独是必须创造美,那么舞者的光荣是美不自知。夜色温柔,他们都是缪斯的儿子女儿。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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