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异乡的夜里，想念着你
一
“各位亲爱的乘客，非常抱歉，由于航空管制，我们需要排队等待起飞，请您耐心等候。”
又到了离家的时刻，告别了每次都前来送别我的奶奶，我坐在飞机上黯然神伤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电脑，取出了随身的本子，打开前几日下载好的贾樟柯的《小武》。
97年拍摄，是一部和我同岁的胶片电影，那时的贾樟柯还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影片应该是手持拍摄的，画面抖动得厉害，甚至看得我有一丝头晕，语言是不怎么听得懂的山西方言，却恰好下载的是没有字幕的版本。而我清晰感受到的是九十年代中国小城的真实景象，那还是一个男人喜欢穿鸡心领毛衣和松垮旧西装，女人喜欢用发胶将头发弄成一捋一捋的年代。
镜头依然是贾导喜欢的长镜头，画面略显粗糙模糊，但一切都很真实，导演应是在用画面展示他在那个年代的真实回忆和故事。
我右边坐了一位爷爷和他的老伴。爷爷精瘦，奶奶微胖。我用余光瞟见爷爷伸手去戳开头顶的灯，然后一抬头竟发现自己头顶的灯也开了。我心想，爷爷可能是不小心戳开了吧，正好，有灯的话看着电影眼睛更舒服一些。
二
“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关闭头顶阅读灯，并再次确认安全带已经拴好，谢谢您的耐心等待。”
飞机在一段滑行后起飞了，升到空中后略有颠簸，有些许失重感。自从经历了某一次颠簸的廉价国际航班，我便有些许害怕坐飞机了，特别是一个人，如果颠簸失重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可以让我抓着他的手，我会极其没有安全感，所以此刻我的小心脏已经揪紧了。
我将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然后低头，像是自己抱住了自己，聊以慰藉。
我稍稍将头偏向了右侧，便看见右侧的奶奶将手交叉轻放在腹部，闭着眼。突然一下颠簸，失重感极强，爷爷伸手去抓奶奶的手，然后握住了她。
我曾在那班颠簸如过山车的廉价国际航班上思考过，老年人坐飞机需要多有勇气呀，我这个年轻人都觉得有点害怕，遑论不仅身体机能衰退，而且对于生命遭到的威胁感受更加切身的老年人们。
此时我发现，其实他们同十九岁的我一样，只是需要另一个人的陪伴来给自己安全感。
三
“飞机已进入平稳运行阶段，感谢各位旅客的配合。”
我拿出报纸，爷爷先是拿出了眼镜戴上，然后同样拿出了报纸。接着，爷爷再次伸手够去头顶的操控板打开阅读灯。我抬头一看，我的灯，也被打开了，内心一暖。
眼下的环球时报讲着希拉里的丑闻，报道默克尔只有一半的连任支持率，缅甸强震重伤万塔之城，奥运健儿走进群众。倏忽地，我就从小武的那个盲目潮流关系至上的九十年代中国城乡结合部，穿越回了这个信息爆炸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恍惚间竟有一丝真实的时空交错感。
阳光斜射进机舱，撒在爷爷的手臂和报纸上，他手上的血管或青筋分明可见，应该是一双做事的人的手。金丝眼镜的镜片透着窗户，窗户被放大，折射着光。这个场景，我总感觉很熟悉，像是在梦里见过？但又却那么真实。
我终于想起了，是她，和他。
四
此刻，我已不知道飞机飞到哪儿的上空了。
奶奶是文化人，我想当年也是位名媛吧。她喜欢读书看报，爷爷喜欢摄影写字，当年应该也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惜，爷爷去世很早，早于我的出生，我从未见过爷爷一面。我曾在家里的相册里看过爷爷奶奶的合照，黑白，爷爷精瘦，很是精神，奶奶微胖，很是和蔼。
父亲常说，虽然爷爷当年是玩胶片的，但他要是能看见你现在的这些相机镜头，不知道有多么多么开心呀。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深圳工作，我从小被奶奶带大。直到大学，我从未住读过。每次离开重庆的时候，奶奶都要送我。犹记得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奶奶对我说，“你刚走的时候呀，我都睡不着觉，总是担心你，只好吃点安眠的药”。
那一瞬间，我的心都软了。母亲说，我就像是奶奶这十多年来的精神支柱，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我，而我一走，奶奶的精神支柱就垮掉了。
我常担心奶奶一个人在重庆会不会很孤独，然后浮现出她一个人坐在爷爷留下来的老木椅上，戴着金丝眼睛，倚在窗边看报的场景，接而联想出爷爷站在奶奶身边玩着相机的模样。
时光啊，总是推着人朝前走。奶奶呢，大概会一直呆在重庆，不知还能享福多少年呢，而爷爷呢，被时光温柔地带走了。可我呢？在这个充满野心的时代，想要实现自己的发展便必须要继续朝前走，朝外走。
我也多想，给爷爷看看我拍的照片，教他玩玩我的相机，然后再听他慢慢摆来那些关于胶片的故事，还想陪着奶奶多打几圈麻将，多吃几顿她做的饭菜，然后她满脸幸福地看着我大口吃下。
五
此刻，我在异乡的傍晚，想起了你，忽明忽暗，忽近忽远。
我轻叹一口气。哎，时间啊，真是让人由心底地无奈，它抽走了我身体的所有力气，我无法做任何事去挽留它。在时间的面前，我是全然的无能。
我又打开了小武，穿越回了那个胶片年代，跟着抖动的镜头在那个小城生活。
关于距离，关于时间，咫尺天涯，彼此思念，尽量陪伴，真诚感谢他们带来的爱与温暖。
好像也只能这样，好像也就足够了吧？
你说呢？
六
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想念着你，越来越远。
我看向飞机窗外如海浪般的云层，想起谭校长那句歌词，“浮沉浪似人潮/哪会没有思念”，总是讲不出再见，可还是要继续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
END
编辑按：我小时候也是外公外婆带大的，那时外婆总是在下午陪着我玩纸牌，外公总是低着头温柔说话，而在被妈妈骂了后总要找外婆撑腰的我转眼已长大，可以整日整日陪伴外公外婆的时光已不在，而外公外婆也已年迈。
想起每次开学前都要在外婆家吃一顿饭，离开时不管多晚外婆都要追出来送到路口，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等我回来。
说想你这些话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但在异乡的夜晚，却又无法不思念。外公外婆，要照顾好身体，等我回来。
编辑/知了
作者/蛋妹
图片/豆瓣电影网络
SYSU后院，校园文艺园地
主业文艺探索，副业脑洞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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