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大安丨特写
年,小河在广州大桥上图/本刊记者大食
曾经骚动疯狂的音乐奇才
成了一个温和缓慢的白头发艺术家
1
如果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小河的自我介绍往往是:小河,原名何国锋,年生于河北邯郸,何萍所和田巧云生的第三个儿子。
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定义为一个音乐人,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那样“等于把你身上别的很多东西砍去了,你就是个唱歌的,人们不会去想也许你做饭还很好吃”。
我忘了问他做饭到底好不好吃,只知道他画画不错。小河从小喜欢画画,梦想考上美术学院,却与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驰。在最简单的家庭逻辑里,父母终止了他的绘画班课程,希望他能把文化课考得更好一些。
年代的邯郸,正如中国所有的三四线城市一样,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还霸占着三大件的位置,彩色电视开始取代黑白电视,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红极一时,摇滚乐顺势而起。
“那个时候港台音乐进来了,一下子爆炸,大家对它完全没有抵抗力,孩子们嘴里唱的全是,大家的打扮也开始学那些,小县城里我们都留着‘郭富城头’。”孩子可分成两拨,一拨是埋头读书不闻窗外事的,一拨是开始打扮自己逃课谈恋爱的。无论如何,一个极具时代特征的群体形成了,他们有颓废的眼神,留飘逸的长发,穿带破洞的牛仔裤,讲叛逆的言语。他们像一面鲜明的旗帜,成为许多年轻男孩子追寻的方向。
小河开始逃课,打架,忤逆父母。
“那时候经常打架?”
“也没有吧,经常被别人打。男孩子嘛。那时候对世界有一种陌生感,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我’是什么样的。打架也是确立自己的一个过程,你在朋友之间要有一个身份,而且你觉得经营朋友关系就是一个‘自我’的确立,通过经营关系、经营跟这个世界的关系来确立。”
何萍所和田巧云的第三个儿子让他俩头疼:这样下去孩子会去劳改所的。小河初中毕业,没考上重点高中,父母决定把他送去部队。小河离开了邯郸,但北方工业城市厚重的煤炭和钢铁粉尘,和铺天盖地的港台流行音乐,依旧附着在他的身上。
就像许多九十年代热爱摇滚的年轻人一样,小河的摇滚启蒙来自崔健、窦唯等歌手。他在部队里开始学习吉他,和两名战友组成一个名叫“上等兵”的乐队,贝司手是通信兵,鼓手是团部的宣传兵。
三年后复员,背着一把电吉他和贝司手一起来到了北京,带着颓废的眼神,留起飘逸的长发,想要成为摇滚明星。
2
当然,小河没有成为摇滚明星,贝司手去了湖南。
他得到一份保洁员的工作但入不敷出,成为商场保安又与大个子室友打架,最后在琴行工作了两年,写了几首歌,去酒吧唱歌。大部分时间是翻唱别人的歌,比如《爱江山更爱美人》。
组乐队和生活都需要技巧,大概是那时候学会的道理。
到北京的第四年,小河24岁,组建了他人生中第三支乐队——美好药店——并且担任主唱,事情开始有了起色。
他把一则新闻一字不差地写成《老刘》,《北京月训》中的电动玩具发出塑料质感的笑声,《苍老虫》踏着简单的步伐无限重复,最后突然冒出一句“打的也没人报销,录这一段整整录了四百遍,什么歌唱四百遍还能有感情”自嘲,离题万里。他唱的歌常常没有词,像呓语,也许连自己也唱不出一模一样的第二遍。
美好药店的成员们戴着红色高帽和白口罩,把瓶瓶罐罐搬到舞台上,请临时演员,自己制作道具,像演一出荒诞剧一样表演一首歌,这荒诞取决于人,也不多不少取决于世界。小河有时候套一个麻袋,眉毛与头发涂成白色,其他全涂成黑色,或是画一张京剧脸谱,耳朵上挂着自行车牌,咧着嘴冲你笑。
他像个疯子一样,表演时也疯,喝完酒也疯,夹在那个路遇赤身裸体疯男人的傍晚和80年代遗留下来的不安之间不知所措,他有浑身的力气要使出来。
人们措手不及,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来迎接美好药店和小河,乐评人张晓舟说:“无论是民谣、摇滚还是爵士、实验的缰绳都无法套中这匹野马,这是一支四不像、五马分尸的乐队。”
小河成了“鬼才”,美好药店成了中国摇滚圈里的奇物。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盲人摸象一般在感知这个世界,现实的戏剧性总让小河惊讶,下意识地想要在作品中重现那种魔幻感。
“其实年轻时带着很多沉重的东西,甚至是一些岀离人类的角度去跟这个世界打交道。比如会思考:我们活着是为什么?现实跟梦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类的希望在哪里?我觉得爱情在那个时代——美好药店的初期——是最轻最轻的,不屑一顾。现在想想,那种感觉特别像一个暴君,对自己的生命,和周围的朋友,是不近人情的那种。”
美好药店也是思考的结果之一,代表着病痛与美好并存,这两者都是世界的真相,他们的歌也大多在矛盾中悲喜交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那句被印在专辑纪念册上的尼采名言:“我们想成为自身的实验和实验动物。”
年,在五道口的开心乐园酒吧有一场演出,小河穿着三角内裤上台,把一枚别针扎进自己手臂。预谋好了惊世骇俗,他脱掉内裤当场撒尿,台下有人拿一个ML装的燕京啤酒瓶子接着,然后开始喝,边喝边大声叫着:“好酒!好酒!”
小河跳下台,在一块画布上拉屎,然后用排泄物作画并当场拍卖。雷子在当天的演出现场,听到人群中有人喊:“我出五毛!”“我出两毛!”“我出一毛!”
在美好药店最疯狂的三年时间里,几乎每场演出都是不重复的,那时候演出票价很低,基本定在20块左右,乐队的收入也很低,低到一场演出毛利每人5块钱。
但他们却乐此不疲。
3
小河找到了可以全部唱自己的歌的地方,那就是三里屯的河酒吧,由民谣乐队野孩子创立。
与周围的商业酒吧不同,过了12点,河酒吧的老板很可能已经喝醉了,放开自家酒库让大家喝酒,唱歌的人胡言乱语,即兴奏出音符,总是很热闹。
周云蓬说,常来河酒吧的人形成了一种家族关系,所有男人都是舅字辈的,所有姑娘都是姨字辈的。有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成为大家共同的纽带。但这种乌托邦的音乐共产主义无法折合成人民币交房租,很多看演出的人会在隔壁的小铺里,先买上几瓶啤酒揣在身上,进酒吧一边喝一边看。
在那里,摩登天空为小河录制了一张现场唱片,也是小河的第一张个人唱片,叫《飞得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名字长而拗口,录下了那个时代的声音,像粗糙而没有发胶的胶片电影。
小河在福建图/PonyBoy
“河酒吧特别能代表我们70后一代的音乐人,算是一个新民谣的集中地。那时候诞生的民谣没有风花雪月,可能带着一点点乡土味儿,但又不是民族性的,所以是很特别的一个东西,也是我们的特点。”
年,野孩子成员小索去世,河酒吧转让。年,小河离开美好药店。
年10月,我在一家咖啡厅第一次见到小河。他的头发白了大半,身板精瘦,穿了一件绿色的毛衣。
这里要举办一场沙龙,小河是分享嘉宾。试讲结束后,活动的志愿者跑过去对小河说:“小河老师,刚才你在想的时候眼睛往上看像翻白眼,正式演讲的时候可以看看观众。”小河一一点头应着,语气温和,顺便询问附近哪里有素食餐厅。
小河发生了一些外界看起来剧烈的变化。
他开始学习佛法,慢慢地戒了烟,戒了酒,不再发酒疯。他把木吉他藏起来抱起了阮,唱的歌“旋律简单到俗套”。他学会了用微博白癜风哪家医院最好北京最好的白癜风医院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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