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活的是未来其实拥有的只有回忆
一直以为活的是未来其实拥有的只有回忆这条闹中取静的老街，一溜儿开了N家规模不大各具特色的发廊，就数这间正牌名号下缀有一行“老红星师傅”发廊的门脸最朴素，但朴素中带着上世纪八十年代老国营名店特有的那种稳重与不由分说，让人望之滋味万千，像某类对番号有着终生情结的老兵，队伍早已解散，但红旗一直不舍离肩。师傅姓曲，是位中年女子，热情得颇有分寸，上来就声明不讲价不办卡，把老国营的骄傲无声地扛住，完全无视店内装修的简单、陈设的简陋，脸上挂着有底蕴的微笑和核心竞争力傍身的自信。一出手，果然是技术大比武没少拿名次的底子，虽然用的工具都很传统。在她的店里，居然看见了上世纪流行一时的排骨梳。曲师傅一边娴熟地“滚”着一边解说：“哪能吹什么发型都用一种梳子？你这种发型就适合排骨梳，才能吹出度无死角的动感。”“我们老红星师傅烫头，最多前后上下用过六种不同卷杠，一杠到底，大工剪小工卷是不能实现好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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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间，一个经得起挑剔目光的型造好了，速度像掐了表！就这样被技术流征服，遂成为曲师傅的常客。什么环境简约设备不新均褪成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
揣着一份结结实实的服气打探老红星的往事，这回可算找对了合适的人，那以后，老红星像一篇情节跌宕、集集精彩的连续剧，成了我俩每次心照不宣的约定。
曲师傅的回忆不用任何铺垫，诸多面目鲜明的人物都争先恐后地挤在喉咙深处，一张嘴就掉出一个章节。我津津有味的倾听和不断追问，让她的讲述愈加主动、娓娓。
“我们这个门市可注意技术竞赛了，每年都搞个三四次，技术不过硬是真丢人哪！同台竞技，身后站着那么多评头品足的同事，人人不甘示弱。得了名次，外出学习取经的机会就属于你，广州、上海、北京，实话说，每次去，真没觉得他们技术有多领先，这也说明当年老红星的技术全国叫得响。”“那时候北京有个四联美发店，80年代末期烫个头竟要价过百轰动全国，我们也去学了，无论门店还是手艺都没觉得多出色，就因为北京演艺明星多，当时正逢走穴热，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
每一位外出观摩学习的人都必须回来传经送宝，老红星人心气十足地把自己定义为囯家水准线。曲师傅嘴里从未服气过任何一座城市的同行，只承认“广州人的服务比我们好。”“港台流行风吹过来，高妆头盛行，老红星师傅们练就了过硬的吹高技术，我们行内叫这种头发‘根根立’，难度系数实在不小，不但每一根发丝都要立得匀称，而且发胶喷得也要精当，才能保证不僵不板的效果。”
想起满大连街妇女千人一型的潮流盛况，曲师傅至今想不通，“你说有多丑，咋就那么多人稀罕，到现在还有人顶那样的发型？”“这行讲灵性、天才，不是靠勤奋、好学就能成就的，我们有个师傅女中分剪得那叫一绝，怎么形容呢？像海边那层层礁岩一样的层次，真叫个美，我怎么学也剪不出他那样儿。”曲师傅的故事里，老红星师傅的群像浮雕般立在时光深处，充满个性的师傅们和他们无法传承、无人传承的好手艺，是曲师傅的谈资更是她的痛点。
有一次她在大商步行街偶遇了从前的同事，那是一个“女活”手艺超群、身后排过大队的师傅，现在居然，改行当保安了。“我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断问他，你那么好的技术，怎么能去当保安，世间还有比这更浪费更可惜的事儿吗？”
“他比我女发烫得好啊！”
曲师傅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神！商业学校科班毕业的曲师傅，是因为成绩好分配到老红星的，有幸在最好的年龄经历了这间老字号名店最鼎盛的时期。“老红星实行计件工资的时候，同一间屋檐下，收入上下落差能达五、六百元。有的师傅身后顾客排队等，有的师傅就讪讪的没客人。你说谁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你身后排过队？”“那当然！”老红星分工明确，男活师傅和女活师傅严格区别。年轻的曲师傅勤快懂事，经常帮男活师傅洗毛巾扫头发茬，人家就不拒绝她站在身后偷艺，关键环节还点上几句，所以专司女活的曲师傅，男活也过硬。这成了企业转制后她独自开店的最雄厚资本。当一个人走向社会的最初，被这样优秀的企业文化哺育过，基本上就打下了一生的职业底色，而“集体”释放的给养，有时超乎物质与现实的双重约束，成为终身滋养品。在曲师傅安静的小屋里，你会有种奇怪的错觉，这里依然是老红星时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揣技艺的师傅们环绕在曲师傅身边，陪伴在她的精神家园里，不思量自难忘。
对于许多人来说，往事的重要在于它们不仅构筑了我们的现在，更拦截了我们的未来，那些没有保质期的经历，愈时光愈闪亮。从这个意义上说，没被一个优质的集体洗涤过，是最大的人生缺项。
编辑设计：Tony责任编辑：谷彩凤冲烟烈酒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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